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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將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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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將至

不止是弘暾他們, 在皇帝帶著眾人回京的這幾天裏,十四貝子府突然就成了宗室裏來往的焦點。

那一陣子熱乎勁在旁人看來,指不定是皇上在外巡游時透露出了什麽意思——而蘇曉星完全明白其中的原委, 也是在胤祥回來的幾天之後了。

“他這道折子瞞得倒挺嚴實。”

又是杏花盛放的時節,坐在小園亭中的影響抿了一口茶水,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說起這麽一句。

蘇曉星雖然坐在亭中石桌的另一側,可她卻沒什麽品茶賞花的閑情逸致:

這些天大錘的兄長們都各自忙著, 甘珠爾又實在太小,眼見就沒人陪著他釋放那滿肚子的精力了。

看到讀書寫字都變得悶悶不樂的大錘,蘇曉星突然就頭腦一熱,把自己之前憑著記憶畫的幾張“世界島”地圖翻了出來——

雖然有點潦草, 但拿來做個桌游的底圖是夠用了。

“大錘這幾天要專心讀書,等半個月之後哥哥們都有閑暇了,你就帶著這個去和他們玩好不好?”

既然已經把話放出去了,又恰好這段日子沒什麽值得留意的大事, 蘇曉星也就一門心思要把這個游戲的規則制定出來。

考慮到大錘的年齡, 游戲規則不能太難以理解, 可是設定過於簡單的話, 玩起來又沒什麽意思……

在胤祥提起十四阿哥的時候, 蘇曉星的目光便下意識轉到了地圖的東側。

對於如今身在青海的十四阿哥來說, 最安全也最高效的信息傳輸通道是經過陜甘及內屬蒙古幾處部落,將奏報穩穩當當的送到京城。不過這一次, 他似乎並未選擇這條穩妥可靠的路。

蘇曉星的指尖在地圖上繞著彎子。

當然, 十四的奏折也可以通過北邊的喀爾喀蒙古送到京城;而他會這樣選,無非就是因為關內的眼線和驛站一樣多。

“什麽了不得的大事, 還非要繞開年羹堯才送過來?”她的目光略過那片如今並不安寧的原野,口中淡淡地應了一句。

胤祥看著粉白色的花瓣落在自己的杯子旁:“也不知道是戰場上的變數, 還是他終於待不住了……皇阿瑪在出巡前腿腳不適的事,你我知道,老八他們知道,十四自然也就知道了。”

“一晃神這麽多年,他急著回來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也許三四年前大軍出征時,有不少人都以為十四和那些年輕的宗室子弟們只是去鍍一層金,打一兩場勝仗就該回來論功行賞、加官進爵了。

可是現在的局面,由不得他們不著急。

事到如今,蘇曉星的心裏反而漸漸平靜下來。

青海與京城終究隔得太遠了——除了基本盤就在這裏的那些蒙古部落,沒有誰能在這種地方立得住腳。

今日的十四也好,來日的年羹堯也罷,他們只能受制於幾千裏外的京城,受制於皇權。

這樣一想,似乎應該給游戲裏的“北京”加一個強控型的buff……

“你搞的這些,弘昑他真的能聽明白嗎?”

看著眼神凝固在面前圖紙上一點t都不動的蘇曉星,胤祥也不禁心生好奇,把那張圖往自己這邊撥了撥:“不如先來給我講講是怎麽個玩法。”

正發愁沒人來做這個測試游戲平衡性的大冤種,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了——蘇曉星的聲音裏頗有幾分守株待兔成功的愉悅:“好啊好啊,我來給你講講。”

在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兩炷香的時間之後,胤祥才大概聽懂這個游戲的框架:“……這玩法倒是有點像雙陸和六博那一類。”

只是這些不如圍棋雅致又不比打牌痛快的棋戲,如今已經不怎麽流行於世了。

但他也覺得,這玩意兒雖然麻煩了些,卻還是有點意思的。

“呃,差不多吧,反正都是要用骰子的。”

蘇曉星當然不是在那些幾乎失傳的游戲基礎上進行設計的,非要說的話,她這個游戲更像是大富翁、飛行棋和一些卡牌類桌游的縫合體;而這些游戲呢,一般也都是“管你聽沒聽懂規則,玩兩把就會了”。

而游戲最核心的部件,一是骰子,而就是這張地圖了——

或者說,這才是蘇曉星的核心目的。

曾經的胤祥還挺納悶,她一個小女子怎麽會如此精擅輿地之學,可經過了前些天的那件事,他心中也明白個大概。

所幸的是,她如今終於不再瞞著他;但讓他可笑又可嘆的,是這些上書房裏都學不到多少的“絕學”,就被她拿來和孩子做游戲……

“聽你方才說的,還需要幾個不同色的棋子?”胤祥似乎想起來了什麽:“我那裏還收著幾塊石頭,回頭你畫個樣子,我讓人給你雕琢出來。”

蘇曉星隨口應下:“好啊。”

在她的思維裏,那些石頭大概就是成色一般的寶石或者玉石——雖然拿來給孩子做玩具實在奢侈,怎奈這裏的人不會這樣覺得。

可是,當幾天後送來一個小盒子,說請她挑選幾塊合用的石頭時,蘇曉星的預想就被完全推翻了。

石頭還是珍貴的石頭,但卻不是用來做裝飾的;而頗感詫異的蘇曉星,在幾天後還是忍不住發問:“你收著這些石頭……是準備給誰刻印章嗎?”

那些石頭的花紋、形狀和質地,總是讓她想起“壽山石”、“青田石”這一類過於久遠的美術鑒賞知識。

“小時候閑著沒事就做這些東西玩玩,後來出了宮沒那麽憋悶,也就把這些都忘在了腦後……”胤祥也不打算瞞她:

“前些年我那樣的經歷,更沒心思鼓搗這些,而去年為了收拾前院的房子,順帶把這盒石頭翻出來之後,我還想著溫習一下舊日的手藝。”

他的聲音裏有幾分說不明白的笑意:“只是如今心境不覆從前,連帶著那份使刻刀的靈氣都一並沒了。”

沒關系,畢竟你也不靠這門手藝吃飯——蘇曉星的心裏飄過一句安慰的話,卻沒有說出口。

她只是默默地轉移了話題:“聽說前院這兩日來了幾個以前不怎麽熟的人?”

“是皇阿瑪點名放出去治理河務的,其中有兩個還是於成龍的學生。”

胤祥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:“皇阿瑪現下是不再晾著我了,可還是一件正經差事都不給我……他老人家到底要讓我等到哪一天?”

看來康師傅是打定主意,有生之年都不再重用這個兒子了——果然是帝王典範,對親兒子下手比對周亞夫和徐懋功都狠。

至於這一兩年來略有回溫的父子關系,更多的還是皇帝年邁後的心軟吧。

蘇曉星試著用那些不著邊際的話打破屋子裏壓抑的氣氛:“說不定皇上是因為今年天氣熱的太早,才沒把你放出去和那些人一塊兒在河堤上跑呢,對不對?”

這一年的夏天的確來的很早。

現在才是四月中,春日裏的那些花都剛剛謝盡,人們的身上卻已經連單衣都快穿不得了;更不要提這連續半個多月的響晴天氣,讓所有人都想找個背陰又涼快的屋子窩起來。

當然,會這樣想的大概只有蘇曉星,而她身邊的這些王公貴族,哪個名下沒有幾處避暑的好地方?

隨著時間進入五月,除了那些職責所系根本無法離開京城的官員們,每一家都開始考慮今年要去哪裏避暑。

圓明園去年恰好整修了一番。花費許多人力將原本天然形成的小湖泊擴大了將近一倍不說,還從湖中引出幾條新的水渠,繞至園中各處。

而關於今年的這一次外出避暑,“人逢喜事精神爽”的雍親王更是大手一揮,讓所有想出門的人有一個算一個,全部都過去。

盡管府裏的大小主子就這麽幾位,可每個人身邊帶一群奴才,需要安排車馬的人數輕輕松松地也就上了百。

耿氏在出門的前一天來找梅格格時,看到的就是她門前回話的人來來往往,絡繹不絕的景象。

梅格格如今已不再和耿氏同住,而是搬到了王府東北角的一個小院落裏,過起了“獨門獨戶”的日子。

耿氏對此只有羨慕,她知道梅姐姐的這一切從何而來——王爺親自為她選定住處,福晉更把大半的管家權力都交給她的原因,無非是她生下了家裏最大的寶貝疙瘩。

“聽說弘歷這一次要隨駕去熱河。”

耿氏在裏間等了好一會兒,梅格格才把外面回話的人打發幹凈。

也到了晚飯時分,姐妹倆就在裏間的小桌上對坐,伴著幾碟小菜和一小壺綠茵陳酒,一邊吃喝一邊交談起來。

梅格格也是在今天早上弘歷動身離開之後,才得知這件事的。

沒辦法——如今兒子不養在她這裏。在萬歲爺身邊就不說了,一回到家裏來,也多是跟著福晉住在正院裏的。

她給自己斟了一杯酒:有些時候她甚至都在想,福晉把這些事情派給她,是不是就為了讓她抽不出空去想兒子?

“弘歷有造化是咱們一家的好事。”一杯酒下了肚,梅格格的臉上也泛起一層光彩:“只是我這做娘的心思,如今也與他隔的老遠了……等進了園子,妹妹可要常來和我說話。”

耿氏與她碰了一杯:“姐姐的意思我都懂。”

就算弘歷如此爭氣,梅姐姐也依然和她一樣,是這王府後院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福晉。

這是大清的禮制家法,而她們府裏的這兩位側福晉,論出身論子嗣,也確確實實擔得起這個名位。

可相比起她們還算有滋有味的小日子,這兩位側福晉卻是各有各的苦處。

“我午後聽西邊鬧得有些厲害,就讓底下人去打問了一番……又和上次一樣,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,就要把兒媳婦叫進來折騰。”

耿氏還要好些年才能見到兒子娶媳婦,眼下自然對李側福晉的舉動看不過眼:“她是想和東邊打擂臺?”

梅格格聽聞此言不禁輕笑一聲:“這擂臺她二十年前打還有點勝算……可是二十年前,東邊的這一位才多大年紀吶?”

說起來,因著舊日的一些緣故,她們兩人對李側福晉只剩下面上的尊敬;因而,在這些兩位側福晉彼此對上的當口,她們會偏向哪一方也是不言而喻。

“只怕年側福晉也沒心思計較這些。”

梅格格的一句話說得耿氏也發愁起來:“正是呢,前三個月本就難熬,年側福晉的身子又這麽弱……姐姐你方才還說,她比咱們都小了那麽多,可是……唉。”

不知是該說她命數如此,還是王爺給她的福氣……實在是有些過了。

“也就是出巡前的一兩次,誰能料到這就又有了呢。”

若說梅格格之前還對年側福晉歆羨不已,如今她絕了給弘歷再添個兄弟的心思,也就日漸看明白,這一次次身孕對當事人而言到底有多不得已。

望著窗外已經沈下去一半卻仍然熱辣辣的太陽,梅格格給耿氏再斟上一杯:“總歸也要到園子裏去了……園子裏地方那麽大,亂七八糟的事也輕易傳不到她那裏去,再多調養調養,興許也就不會出什麽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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